看着我的眼睛

【妖猫传】盛世羞花终落得

世事难逃盛衰之变势,我们总是不得不眼见着美好破碎。但阻止不了这种破碎并不意味着美好不值得我们去追求,去笃定与执着。正相反,我们仍然需要美好去锚定自己的人生,去附着自己的意义,去诠释自己的行动。这大概是因为,俗世凡人,与那些太过美好的精神或物质的创造一样,短暂而脆弱,于是在飞蛾扑火中寻求一丝丝靠近永恒的希望。

在盛世,她是国家的荣耀与繁华的象征,是天宝气象与开明胸襟。在乱世,她不再被需要,反而成了罪魁祸首。自始至终,在这个故事里,她都不是一个女人,而是一个象征。她乘着仙鹤飞翔于万人之上,让百姓瞻仰她的美;她在极乐之宴上赞赏狂傲的天才诗人,宽解命运坎坷的意气少年,善解人意得如同每个人的知己。于是,她从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人被抽离出来,凝聚成人们能想象到的一切美好的化身,美丽、聪慧、善良、识大体、用情深。大概任谁都无法想象出一个更好的女子了,仿佛这就应该是男人们追逐的目标。而当得到她的那个男人是帝王,她又从一个完美的女人被抽象成一个帝国、一个时代的象征。仿佛要毁掉这个帝国与时代,就先要用她献祭,而讽刺的是,他们说,她是衰败的原因。

文明的造物、文化的精髓,总是要漫长的时间去孕育,富足的环境去维系。在这一点上,美人的命运如同珍稀古玩,盛世千般宠,乱世自凋零。而在权力与资本编织的世界中,帝王追求的不过是极乐之乐,在这场游戏中,再珍贵、再美好的,也都不过是掌中玩物。在阿倍仲麻吕看来,李隆基的仁慈和嘲讽击败了他,那时他可能尚未意识到,他所钟情的女人与他一样,不过是满足这万人之上的极乐之乐的一个分子。在权力的世界里,云想衣裳的美人也好,兼容并包的气象也罢,都是点缀而已。或者说,这些都是王者施展自己的权力的对象,是他证明自己拥有无上权力的方式。

如果繁华维持得比她的美貌长久,杨玉环本可以拥有一份不被戳破的爱情谎言,可是命运总喜欢选在最美好的时候砸碎一切。当曾经的王者失去对局面的掌控,所有的诺言都到了被验证的时刻。朋友问,既然尸解大法能闭气一两天,为什么不能回去找杨玉环,或者在棺材上动些手脚?因为从一开始,皇帝想的就不是救她的办法,而是杀她又不背负骂名的办法。在阿倍仲麻吕还妄图带她偷潜去日本的时候,李隆基和她自己都明白她必须死。正是这种“必须”的想法,让所有不舍的惺惺作态都变成阴谋。有些感情、有些原则是不能加任何前提条件的,一旦有附加,就成了虚伪。只是现实的人都明白,事无绝对,没有什么原则不可被打破,没有什么价值不可以被践踏,没有什么感情不可以被牺牲。所以偏执是要不得的,偏执于虚妄的东西更是没有前途的。

杀死杨玉环的李隆基在金吾卫的护送下离开马嵬坡,李唐的江山终究是保住了。参与密谋的一干人等被处死,只有白鹤少年逃了出来,想回去救杨玉环。人当然是救不出的,出棺的只是尚未凋谢的皮囊。

白龙问丹龙:“你既然知道尸解大法是假的,还跟我回来开棺救人,你指望看到什么?”

丹龙问白龙:“这个世界上,除了我,你还有谁?”

同样伤心欲绝的两个人在冰窟分道扬镳。丹龙说人心太险恶,他想去寻找不再痛苦的办法。白龙为了给尸体解蛊,失掉自己的身体,成为了妖猫。

空海说他在贵妃之死中找到了无上法,丹龙大概也找到了不再痛苦的方法,所以才有了白龙最终释怀,化鹤而归。其实丹龙最终告诉白龙的便是放下执着。所以,对一个象征的偏执到底应该停在哪里?在李隆基的密谋与白龙的复仇之间,横亘着的是生死,是微乎其微却曾经存在过的拯救的可能性,是比象征意向本身更真实的希望。这便是执着所有的寄托。

血雨腥风之后,阴谋与无辜之后,朝代更迭之后,只剩下一首《长恨歌》。幻术散去,盛世背后是什么?羞花之貌又何为?

 
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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